一名男子驾驶黑色轿车急速开进医院急诊科，将呕血昏迷的父亲送进抢救室；一个误吞硬币的男孩，眼角还挂着泪珠，乖巧地躺在妈妈怀中等待医生接诊；一位短发微胖的女人焦急地在走廊里来回走动，怀里8个月的婴儿正发着高烧，丈夫在不远处缴费……
午夜，小区里的灯一盏盏熄灭，廉江河对岸的廉江市人民医院急诊科里，依旧灯火通明。
急诊科，被称为“离死亡最近的地方”，而急诊科医生，则是“生的守门员”。虽然无法提前预料下一位患者情况，但站在患者面前时，一定尽最大能力去抢救、治疗，尽可能避免生命在手中流逝。
急诊科也有轻重缓急之分
廉江市人民医院（以下简称“廉医”）急诊楼里，一楼是接诊、抢救的地方，其余楼层是医生的办公室、休息室。从急诊楼尽头的楼梯跑着上下楼，在抢救室和诊室快步穿梭，是急诊科医生的常态。
急诊楼入口没有楼梯，取而代之是一个40度左右的斜坡。当遇到紧急情况时，救护车可以直接开进急诊科，以最快的速度为病人争取抢救的时间。“每天总有几个病人是以这种方式送进医院，也是医护人员开始新一轮‘战斗’的信号。”在廉医工作了12年的主管护师苏进兴称已习以为常。
今年10月初，苏进兴被调派到急诊科分诊处工作，负责梳理简化分诊科业务，提高分诊病人轻重缓急的准确率。急诊科对于他而言，却并不陌生。
在廉医工作的12年间，苏进兴三分之二的时间在急诊科的院前接诊中心上班，负责与出诊医生出车处理各种突发病征。
院前接诊中心的上班安排不同于急诊科内科诊室、分诊处以及其他科室的三班倒，这里几乎需要24小时待命。“如果没有派诊，就可以在值班室休息。”苏进兴回忆道。
“相对于节假日，工作日期间的急诊科会稍微‘清淡’点。”廉医急诊科住院总医师苏进强语气平缓地介绍，而冬季会忙碌许多，冬季是心脑血管高发的季节。
他介绍，急诊科医生的夜间轮值从23时开始，直到第二天早上8时。半夜来急诊的病人，通常是突发心脑疾病，或是车祸，或是孩子高烧不退……无论何种病因，无论何种途径来到急诊科，医生都容不得丝毫马虎。
还是“新兵蛋子”的苏进兴为了不错过调度中心的电话，特地将手机铃声设置为救护车铃声。凌晨，急促的救护车铃声催促着苏进兴立马起床穿衣，从休息室跑到医院120调度中心，抄起派诊单直奔救护车，与出诊医生、120司机汇合前往派诊地点。车上，苏进兴仔细查看派诊单每一项信息，脑海中不断判断病人可能出现的情况，预想着待会如何配合出诊医生抢救病人。
“病人是个40多岁的中年男子，突然在家中昏倒，家人拨打的120。”苏进兴回忆道，出诊医生跪在病人身边检查颈动脉搏动情况，触诊10秒左右，决定立即将病人送院。送院过程中，医生不断对病人采取心肺复苏，苏进兴则努力平复初次出诊的紧张情绪，将复苏球囊面罩扣在病人口鼻上，配合医生全力抢救，并通知医院做好救治准备。
“入院后诊断为脑干大出血，脑干出血的病情变化很快，病情十分严重，送进来时已经出血50ml左右了。当时把各种抢救仪器、药物都用上了。”苏进兴回忆，虽然病人的生命是抢救回来了，但还未脱离生命危险，被送去了留观室住院留观。遗憾的是，次日，这位家庭的顶梁柱还是去世了。
作为新人的苏进兴，十分看重复盘记录抢救过程。
好记性不如烂笔头。与抢救过程的紧急、快速不同，复盘记录过程中要放慢速度。他解释道，复盘时不仅要记录病人的基本情况、救治步骤，还要详细到出车速度、用药剂量、用药效果、病人后期观察等。“将医生的救治思路和操作记录下来，不仅利于提升自己的能力，也能通过笔记对病人精细化观察。”苏进兴说。
从刚到急诊科，初遇抢救时的胆战心惊、碰到突发事件时的紧张无措，到现在能够熟练地配合抢救。这些年在院前接诊工作的经验，对苏进兴来说非常宝贵。“这些经验，在其他普通科室好几年都不一定学得齐全、做得熟练。”
夜深，当你进入甜蜜梦乡时，当廉江河宵夜档上的饮食男女逐渐散去时，急诊科偶尔也能“消停”一段时间。抢救室里的抢救仪器不再“嘀嘀”作响，留观室里病患与家属逐渐睡去，急诊科医护人员紧绷的神经得以稍稍放松。
每一次抢救都分秒必争
医院中有一类特别的角色，他们要连续多日24小时值守在临床一线，病房接诊、查房、手术、教学、紧急处置患者危急情况，随时应对全院急会诊……他们就是“住院总医师”。
作为急诊科的住院总，苏进强被同事们亲切地称为“老总”，总是冲在第一线。他负责廉医急诊科夜班值班，与白班“老总”两人在次日早上8点钟交接班。
“廉医急诊分为分诊处、内科诊室、外科诊室、抢救室、留观室等区域，住院总医师主要负责统筹急诊科全科的患者救治情况。”苏进强说，廉医作为一所集医疗、科研、教学、预防、保健和康复于一体的三级综合医院，急诊科每天平均会接诊300-500个病人。常见有心跳骤停、大出血、卒中、急性胸痛、急腹症、外伤、酒精中毒等，对于急危重症患者，住院总医师必须及时判断病情和实施抢救。
“稳定生命体征、明确诊断、分流病人，从‘死神’手中抢人，就是急诊科医护人员最艰巨的任务所在。”苏进强表示，抢救是否有效，往往在一念之间，因此他们的每一个判断、每一个决策、抢救的每分每秒都很关键。
凌晨3时，在处理完一名久卧在床的老人卡痰问题后，急诊科内科主治医生梁慧文暂时得以休息，但老人难受的呻吟声时不时传入诊室。
今年，刚好是梁慧文入行的第十年，抢救的病人不在少数，但年初一位暴发性心肌炎患者的抢救经历，至今让她印象深刻。
2月17日，廉江市人民医院急诊科如同往日般繁忙。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在廉江120指挥中心响起，电话另一头称有学生“晕倒”。诊室的椅子还没坐热，梁慧文便马上携带上心电图机、AED、急救包匆匆上车。同行的还有护士梁雪婷和司机邓明顺。
接到电话的12分钟后，救护车抵达派诊地点。一下车，梁慧文与同事携带仪器疾步冲往事发教室。到达教室后，就看到一名身穿校服、身材高大壮实的男性少年卧地不起，精神萎靡不振，四肢软弱无力。
梁慧文跪在少年身边，拍打他的肩膀并大声呼唤:“弟弟，你怎么啦，你怎么啦，你哪里不舒服吗……”梁慧文回忆道，患者的回应很是微弱，有气无力，甚至都无法清楚地表达自己哪里不舒服。“这是将死之人才的表现。”凭借多年急诊救治经验，梁慧文心里判定这是个病情极危重患者。
随即马上吩咐老师同学，合力将患者转运至救护车上，接上心电监护、吸氧……心电监护波形一出，同行医护人员内心一颤。“是房室分离，这种波形是平常抢救室里患者临终前才能见的心电！”梁慧文意识到患者即将心脏停搏。
路上，梁慧文一刻不停地开展心肺复苏；梁雪婷遵医嘱向病人用药后，与医院急诊科抢救室同事保持联系；邓明顺拉响警报驾驶救护车急速回院。“早到一分钟，抢救成功率越高。”
15分钟后，救护车抵院。急诊科主任医师姜武早早带领急诊团队接应抢救，争分夺秒从“死神”手中抢人。
“呼吸机上了，肾上腺素、胺碘酮、艾司洛尔等药物用了，但病人反复电风暴，给与多次电除颤。”作为一名医生，救死扶伤就是责任担当，姜武回忆道，经过一个多小时的积极抢救，患者转入ICU，但情况不容乐观。
廉医ICU科主任刘华春拿着心电监护仪更新的结果，来回穿梭在病床与铁门之间，询问患者家属是否同意上ECMO（人工模拟肺）。“ECMO花费不便宜，开机就要6万多，不是每一个家庭都能轻易承受这笔费用。”姜武介绍，随着“战线”拉长，ECMO的救治效果也会随之下降。
所幸，家属很快同意使用ECMO治疗。在院领导带领下，廉医完成了首例体外循环生命支持治疗，成功救治了抢救率极低的暴发性心肌炎引起的恶性心律失常患者。
如苏进强所言，急诊医生不同于专科医生，专科医生在正式手术前，可以与患者进行充分沟通，仔细做好术前准备和备选方案。但急诊的病人，大多数不是深陷昏迷状态，就是皮肉分离的患者，“急诊科的特殊性要求医生必须争分夺秒，随机应变，迅速对病人病况做出判断。”
“与死神角力”争夺生的希望
“有救护车来了。”凌晨2时35分，短暂的宁静被一阵急救车灯光的闪烁打破。急诊科分诊处护师陈木云和揭丽琼熟练地戴上一次性手套，快步上前打开印着廉江市和寮镇卫生院的120救护车门。与随行医护人员对接后，了解到患者是一名昏迷的学生。
一阵紧急的脚步声、车轮的滚动声、夹杂着家属的电话声，一起随着夜风卷了进来，廉医的急诊大厅再次一片嘈杂。
抢救室内，患者迅速被6名医生护士团团围住，上心电监护、建立静脉通道、抽血、气管插管……
所幸经过抢救后患者并无大碍。随着家属在陈木云的带领下办理了住院观察手续，方才的急促声、交谈声也随即消失。急诊大厅内，其他的患者也有序地办理挂号、等候机器叫号、缴费。
说起抢救，急诊室的医护都是不陌生的。“那个蓝色电动门的房间就是急诊科的抢救室，有时候，这扇门，隔着的是希望和失望，甚至是重生和死亡。”苏进兴感慨地说。
“实际上，任何一名医护人员都不愿意看到生命在自己手中流逝。”廉医急诊科医护人员的工衣是蓝色的，苏进兴表示，只要穿上这身衣服，即使患者家属没有哀求，医护人员都会尽力去抢救。
夜深，忆起这么多年的抢救经历，“老总”苏进强感慨，现在每天在急诊室里，看多了也会慢慢接受生老病死。但对于突发事件导致人死亡的，情感上还是有些冲击。“有些患者明明1个小时前还互相有说有笑地，一个生命突然被终止，总是很可惜。”
生命是值得敬畏的，医院里时常上演“与死神赛跑”，但是并不是每一次都跑得赢。在跑输的时候，无助感、无力感或许会震撼着医护人员的心灵，冲击着“白衣天使”的职业理想。“但是这并不影响我们下一次的全力以赴，无论成功的概率是多少，都会理智地投入到救治工作中。”苏进强说。
零点前，16名男女混杂的保安队伍集合，队长清点着人数，交代新一轮执勤任务后，安保人员熟练地驾驶电动车前往各自的岗位。
零点，一辆黑色轿车直接“冲”到急诊大厅外，驾驶位的男子边下车边喊:“我爸呕血了，医生快来呀。”值班的护师熟练地互相配合，快速将患者运送到抢救室抢救。
“医生，我的孩子半夜又烧起来了，现在已经39.6摄氏度了。”秋冬时节，急诊内科诊室里，感染了支原体肺炎的儿童人数逐渐增多，医生熟练地查看病人舌苔、喉咙，问诊，开药。
“你好，我是交警部门工作人员，请问刚刚出车祸的病人在哪个房间，我来了解车祸情况。”即使是半夜，急诊大厅里偶尔也会遇到交警来跟进落实工作。
夜已深，急诊科内依旧灯火通明，但前往急诊科看病的市民逐渐减少。这时急诊科的医生和护士抓紧短暂的空闲，伸下懒腰，揉一下酸痛的肩膀和大腿。
时光的齿轮不停转动，病患来了一波又一波，不变的是，医护人员全力救人的决心和信仰。
来源｜南方日报、南方+客户端